医院里的真实的故事,为长者讳,为逝者讳,我只是隐去了相关人员的名字。
故事发生的那一年,还没有微博,有了百度和BBS,人们获取信息的手段有报纸和电视,也有网络。报纸设了市民热线,一天24小时有人接听,专门曝光那些个人和强势团体的消费纠纷。那一年,医疗行为被归入消费行为,医疗纠纷和买菜纠纷一样,归消费者协会管。
那年,华一零36岁,近一个月来,他饭量大增,人却日见消瘦。他只是偶尔有腹部隐痛。他常常口渴,不得不经常喝水。他最苦恼的是,他尿尿特别多,晚上还要起来2次小便。
终于有一天,他因为脚上的伤医院。接诊的外科医生,叫甄右仁。
小伤口经久不愈,外科医生往往要想到病人会不会有糖尿病之类的疾病。在问了他的一些情况后,了解到了他的那些症状,高度怀疑他可能有糖尿病。因此,甄医生给他化验了小便和血常规以及血糖,结果出来后,医生告诉他这是糖尿病,需要进一步检查。
按照常规,检查从最便宜最没有损伤的做起,因此,医生给他查了肝胆胰腺的B超。
华一零按医生的要求去做了胰腺的B超检查,当时却没有任何阳性发现。
甄医生当时分析:华一零单位每年都给职工体检,他以前没有发现过自己有糖尿病。
根据这点和华一零36岁患有糖尿病,甄医生高度怀疑他的胰腺有可能长了某种肿瘤。
因为在糖尿病的病因里面,胰腺肿瘤导致的糖尿病位居病因第三位。胰腺深藏在在腹腔的最后面,胰腺的前面有肠管,肠管里面有气体,这些气体会干扰B超的超声波,因此,B超会有时候不能发现胰腺的小的病灶。B超没有发现胰腺肿瘤,不代表胰腺肯定没有肿瘤。如果高度怀疑胰腺可能有肿瘤,在这种情况下,需要给他查一个胰腺的增强CT。
甄医生大致给华一零解释了一下,告诉他需要排除胰腺里有没有长东西,所以需要查一个胰腺的CT。当时,华一零也同意了。
甄医生给他开了胰腺的增强CT,嘱他付钱后去检查。当然,甄医生没有告诉华一零,他的胰腺有可能生了癌。按照中国的国情,告诉他有可能有癌症的可能性,风险极大。一个风险是,万一查出来没有癌,医生可能会被各种非难;另外一个风险是,那么说,有吓唬病人的嫌疑。为了病人的保护性治疗,患癌症的病人,按照惯例,医生对他还是保密的。
华一零交钱的时候已经不爽,竟然要多元钱。等到了CT室,更加不爽,做增强CT竟然还要预约到2天后,而且还要签字,有那么多的风险。
他想起各种媒体医院为了创收而乱开检查,说医院到处为了创收而过度治疗,华一零心生疑惑,就用“糖尿病需要做CT检查吗?”上网问了下。结果网医院为了创收而做的过度检查。
这下,华一零觉得自己真理在手,医院里这种歪门邪气做斗争。他打电话叫来了某个医院这种过度检查的行为。
医院的行风办投诉甄医生。行风办主任是个退伍军人,他对医学一窍不通。他一听投诉,就把正在看门诊的甄医生叫来,不容他分辨,劈头盖脸地批评了一通。
华一零在领导面前,指着甄医生的鼻子大声批评,丝毫不给甄医生解释的机会。当甄医生告诉他,因为他突然出现的糖尿病,需要排除胰腺癌的可能性时,华一零更加暴跳如雷:“我好好的,我B超做了胰腺好好的,你竟然敢诅咒我得癌症,我要是检查出来没有胰腺癌,你怎么办?”领导也开始批评甄医生。
面对领导的批评,甄医生委屈得几乎流下泪来。他又解释了一通。可是,面对一群门外汉,完全是秀才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。他虽然怀疑华一零仍旧可能是胰腺癌,但是毕竟概率不大。如果要坚持做增强CT,万一检查结果,他的胰腺是好好的呢,岂不更麻烦?算了,想想门诊那么多的病人还等在那里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委曲求全吧。为了早点去门诊看完病人,甄医生就认错道歉,然后去门诊了。
事情的最后结果是,医院给华一零道歉,帮助他做好了退还做增强CT的钱的手续。那个晚报记者也答应不曝光这件事情,医院是订晚报的大户。
大家都很高兴,唯有甄医生不高兴,那时候,他还年轻,还没有见过太多的世态炎凉,为此他郁闷了一个多月。现在的甄医生,当然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了。
两年后,大家都已经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。一天上午,甄医生在坐门诊,进来一个病人,眼睛很黄,肚子鼓鼓的。甄医生一眼就看出,那是曾经为做胰腺CT医院的华一零。那天,他因为剧烈腹痛和背痛来就诊。
甄医生给他安排了检查,很快确认他的病是胰腺胰体癌晚期,肿瘤已经到处转移。他已经失去了手术时机。
医生们对他的病已经无能为力,大罗神仙对他的病也是无能为力了。
甄医生后来回头想,两年前,华一零是因为患上了胰腺体尾部癌而出现糖尿病的症状。只不过那时候也许胰腺癌肿块很小,(在那个年代,受限于机器的分辨率,直径小于1厘米的肿块,B超无法发现。)加上胰腺前面的肠道气体干扰,B超不能发现而已。如果那时候,能够做个增强CT检查,说不定就能够发现肿瘤了。当然,也可能发现不了。如果他是早期的胰腺体尾部的癌症,做个胰体尾切除手术,他的预后,说不定还可以。有不少的人可以拥有正常的寿命。不管怎么样,最起码,比现在的等死要强得多吧。
患了晚期胰腺癌的病人,是非常痛苦的。因为肿瘤会侵犯到背上的神经,导致剧烈疼痛,这种痛,非常人可以忍受。经历过一段非常痛苦的癌症晚期病痛的折磨后,华一零撒手人寰。
甄医生不知道,在华一零弥留之际,是不是曾经后悔过自己的行为?
甄医生不知道,在华一零的心里,是不是曾经对甄医生有过一丝歉意?甄医生不知道,华一零对网络上,对于媒体医院过度治疗,让民众的骨子里刻下了很深的对医生的不信任感,有没有过怨恨?
甄医生却有过深深的后悔,他说,如果那时候能够说服华一零,能够和他沟通得通,也许可能挽救他的生命,让他过活一些年。华一零虽然对医生态度很恶劣,但是他罪不当死啊。
到底是谁害死了他?
每个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的过程,现代社会,谁都离不开医生。
医患关系,是社会关系的基石。我不否认医生群体中,和其他职业群体一样有害群之马,但是我始终明白,好医生还是占到了绝对的多数。医疗的负面报道,能够吸引眼球,所以很多媒体喜欢报道一些负面新闻。
但是,如果一些媒体只会报道医疗中的一些负面影响,有些甚至过分地夸大这种负面影响,长年累月地这样干了,普通民众很容易被这种舆论洗脑,从而天然对医生怀有猜疑。
医疗这个行业,区别于其他行业的一个最重要的地方是:要想看好病,医患之间必须相互信任。患者信任医生,病就好了一半,安慰剂的效果就是这样来的;患者不信任医生,医生即使有再好的医术,也是白搭。
目前,我国的国情,迫切需要在医患之间构筑一种互相信任的关系,这是媒体的责任。媒体要做医患沟通的桥梁,媒体不要做虚假的,中伤医疗界的报道而人为地制造医患之间的鸿沟。
医患互信,其利断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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